『我是莲落,世间唯一梦莲。
当我拥有意识的时候,我发现了四周黑暗的沉寂,深沉且温暖。我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,因为我还太小,连一粒种子也算不上。
一次次的苏醒与沉睡,我并没有感到孤寂与落寞。我的身体在温暖黑暗的湖水中有节奏地沉浮,如同躺进一张巨大的摇篮,温和精纯的灵力缓慢而坚定地不断融入我的身体,成为我的养料。一次次的沉睡与苏醒,我的意识里也不断出现着一些透明的碎片,我不停地翻阅着其中一个个精妙的故事,不断地学习里面的东西。我知道那是一位位先祖的记忆。
我的身体在黑暗温暖的湖水中慢慢出现并不断成长,我能看到我的同伴们翠绿的根茎,但它们没有任何的回应,只是不断重复着从更深的黑暗里汲取养分,从另一个明亮的世界里抽取精纯的灵力,通过温暖的湖水灌入我的身体。每过一段时间,我的同伴就会消失,新一批的同伴很快出现代替原先的位置与职责,不断供养我的成长。
我能感受到被精心呵护着的巨大的幸福。
终于在那一天,我成长到可以去看另一个世界的景象,那些在先祖的记忆中反复出现的婆娑,于是我顶出一个小小的花苞,破开了水面。
一只蜻蜓轻盈地立在我的头顶.
那是一个晴朗的夜晚,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雾气,透过雾气我看到了那一轮巨大明亮的满月,它在先祖的记忆中曾经出现了很多次。我看到清晰明亮的北辰与神秘的北斗排成一个勺子的形状,那些清亮冰冷的光辉在漆黑的夜空中弥散开来,最后落在我的身体里化成晶莹的魂。
我是梦的魂灵。我是莲的精魂。
那天,我知道了自己的名字——梦莲。
…………
我的生长极其缓慢,我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吸取精纯的灵力与养分。身边的湖水,周围的同伴,头顶朦胧的雾气,以及脚下轻盈漆黑的岩石,都将自己最精纯的精华灌入我的身体,而我自己也在不断学习着如何汲取昼夜交替的日精月华。
很多很多年过去了,我的花苞越来越大,然后我绽开了第一片花瓣,和我的同伴一样,是粉嫩的颜色。
但我看到了自己深藏在湖水里的淡蓝色的根茎。
很多很多年以后,我的三十六片花瓣已经全部绽放,而我也长成了这片湖水里最大的莲花。
我望着夜空中星辰银色的清辉,开心地笑了。
我吸收了先祖们所有的记忆,我知道了很多事情,天池、卷云舒、秋染竹、尘世……但我不明白,梦莲拥有无限悠长的生命,但我的先祖却总是为了一个个陌生的人自愿放弃自己的生命,无一例外。她们告诉我说她们不后悔,因为她们得到了比悠长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。
它胜过世间一切美好绚烂的事物,包括永恒的生命。
先祖说,这个东西她们无法告诉我,因为只有我自己找到的那天才能真正明白。
先祖说,她们可以告诉我那个东西的名字。它叫做——爱。
我又开始了一次又一次的沉睡与苏醒。我还不到化形离开的时候。
不同的是,我开始了不断重复同一个梦境。
梦境里巨大无垠的白色混沌,一个清雅淡逸的男子长发如瀑,被一顶白玉冠整齐地束在脑后,腰间悬着一柄银色的长剑,长剑上氤氲着温和的月光。他的周身演奏着深情华美的乐曲,我知道那是洞箫的声音。
他距离我好远好远,像是在路的尽头。我拼命追赶,但他一次也没有回头。后来,我赶上了他,和他一起并排行走在茫茫大雪中,他的面容如同晨雾一般模糊,雪花落下来沾在他的肩膀上,眉毛上,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,我走上前想要帮他遮挡,终于看到了他月白色的瞳孔,平静,清冷,但在最深的地方燃烧着熊熊烈火。
混沌越来越浓,浓到我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。但我可以听到他深沉的呼吸,让我一次次沉浸。
梦境的最后,他的影子慢慢消失在迷蒙的混沌之中,我站在大雪中远远地望着他模糊的背影,笑得一脸落寂,笑得满心欢喜……
我不知道这个梦代表什么意思,但我清楚地记得梦境中自己灿烂的笑容以及那双月白色的瞳孔。
我坚定地相信着可以见到它们的主人。一次又一次。
那天晚上,我从沉睡中醒来,漫天星光璀璨,晚风徐徐拂来,我听到岸边响起一道箫音,轻柔华美。白色的剑衫,腰间温和月光的长剑,静谧的大雪与清亮的月光落满他的全身,是那么的熟悉。他抬眸的瞬间,我看到了那双月白色的瞳孔。
雾气似乎更浓了,月光洒落化作蒙蒙细雨,满池莲花随风摇曳,碰撞出清新的和音。
但我却没有听到梦中熟悉的、缠绵缱绻的乐曲。
他几乎每个夜晚都会来天池边,对着满池的莲花吹奏玉箫。轻轻挥动衣袖,纯白晶莹的雪花便轻轻落在他的肩膀上、眉毛上,落满全身。
有时候他也会坐在天池边宽阔的草地上,看星光在湖面舞蹈,看晚风轻轻拂过莲花粉嫩的花瓣,看晚风轻拂莲叶碰撞发出柔和的清音,看纷纷扬扬的雪花慢慢飘落,慢慢沉睡,大雪落满他的全身……
每当这个时候,我的内心总会有一阵悸动的疼痛。
我多想陪在他身边,听他奏乐,看星光在莲叶上翩跹舞蹈,在落雪的时候为他撑一把伞。
即使我知道那大雪是他召唤出来的,那箫音也不是我梦中听到的乐曲。
我看到天空中巨大的飞鸟仓皇地飞过,北辰的微光溶进我的身体。他是我永远的明月。
但我却能感觉到他的箫声里,一些东西正在慢慢消散……
…………
那晚,天池的雾气较平常浓厚了百倍有余,湖面无风自动,波澜起伏。我知道我化形的时候到了。
和所有的先祖一样,我化形成了一个美丽的女子,粉蓝成了我衣裙的颜色。我将我脚下的“鱼岩”随身藏起来,那是一块奇异的黑色岩石,轻若无物,是我得以孕育的根基。
莲落,是我以后的名字。
我转身望向宽广的湖面,我的无数的同伴在晚风中静谧地沉睡。它们已经很累了。而在漆黑温暖的湖水深处,受水的精魄和鱼的魂灵滋养,另一块鱼岩已经开始了新的孕育。
我装作进入卷云舒的飞升者,去见了祭祀爷爷。祭祀爷爷告诉我,我是上万年来第二个进入卷云舒的飞升者者,上一个是一位男子,名叫冷月。
原来,他来自尘世,那个喧嚣明亮的世界。
冷月……月光清亮柔和,怎么会冷呢?
他叫冷月,但我更喜欢叫他“月”。
和月的选择一样,我将自己的宫殿建在了天池周边,成了祭祀爷爷和月的邻居。我将鱼岩化入我的宫殿,整个落蝶变成了晶莹温柔的冰蓝色。
月……会喜欢的吧?
那天晚上,我看着月站在高高的天池边,隔绝了所有的喧嚣,周身朦胧的雾气与飘零的雪花随着箫音翻涌成不同的形状,清亮的月光破碎成银色的光雨沾湿了他柔软的长发,那么清冷,那么孤寂……
箫声停了,我知道他发现了我,于是我走上前,轻轻对他说:
你好,我是莲落。
…………
后来的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,我总是陪着月,给他泡茶,陪他奏乐,和他一起看天池上的星辰月光,细小的雪花静悄悄地落在湖面,没有一丝涟漪,那么义无反顾,惨烈而温柔。
我总是跟在月的身边。我想让他习惯我的存在。
那天,我和他一起并排站在天池边柔软地草地上,晚风将我们的头发吹得四散飘扬,在风中相互纠缠,我侧身看着冷月俊朗的容颜,满心欢喜。
和薄空的那场剑术切磋之后,月受了伤,好几天我都没有看见他。后来扶情锋锐的剑气结界散去,月站在门口,风从他的身前汹涌地吹过去,他的剑衫、头发在身后飞扬如同撕裂的锦缎。
大雾瞬间弥漫开来,他的面容冰冷而尖锐。
之后的日子里,我能感觉到月对我越来越不耐烦,我知道薄空一定对他做了些什么,但我不相信那么长时间的陪伴,他可以完全遗忘。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想要进入扶情,我知道那周围有月亲手布下的结界。
我似乎能听到自己的身体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,我能感觉到月的剑气在我体内肆虐纵横,支离破碎。我看到月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,月白色的瞳孔里充满了冷漠。
他终归不是梦中的人,他的眼睛里没有熊熊烈火的热切。
遥远的苍穹传来飞鸟凄厉的破鸣,飞得又薄又高。
很痛……
但我知道,那不是真正的月……我坚信……
月不再吹奏玉箫,也不再去往天池,他更喜欢整夜整夜坐在扶情的屋顶,看星光翩跹,月光迷蒙。纷纷扬扬的大雪落满他的全身,天边是尖锐的呼啸。
我在落蝶的窗户里远远地看着他,胸膛里满是压抑膨胀的难过,眼泪像滚烫的火流过面颊。
月说,他想出去走走。我找到了祭祀爷爷,请求他在我身上种下一个结界,可以让我不被月发现,即使我不能使用任何灵力。
月走了整整九个月,我远远地跟着他,看他眼睛里慢慢出现明亮浓烈的光芒,看四散朦胧的光线可以慢慢照穿他一直深埋在阴影里的侧脸。
我笑得像个单纯的孩子。
可是……我却晚了一步。
月中了毒。很精纯的剧毒。
我将月带回卷云舒,请求祭祀爷爷救救他。但祭祀爷爷说,只有我能救他。
我轻轻吻上月的唇,这是我第一次吻他,应该也是唯一的一次。月的唇很凉,很柔软,我看着自己的身躯像雾气一般慢慢碎裂、消散,一粒又一粒,化作精纯的灵力融入他的身体……毒素一滴一滴慢慢被剥离出去,看着我的身体四散飞扬如同细碎的风雪,我露出了开心的笑容。
但我却发现月的意识深处有一个金色的封印,应该就是它让以前的月消失了吧,但我剩余的最后一丝灵力只能够将它击出一道裂纹,让它停止运行……
对不起,月,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力量了……
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轻盈、透明,飘飘荡荡……这就是灵魂的感觉吗?
这时,我听到一个声音来自天外,宛如神谕:
你还记得,你梦中的那个人吗……
你献祭救下的这个人,是他吗……
那个梦中的人……其实我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他,不是吗?
我认识的男子,我陪伴的男子,我心甘情愿的男子,是月,也只有月。
我看到月的身边开满粉色的莲花,莲花盛开的地方,温暖如春。我终于明白了先祖们的感受……我终于可以像那片雪花一样,让月的体温慢慢融化我的身躯,溶进他的身体,一直陪着他。
可能……这就是先祖所说的爱吧……果然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……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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